伊曼纽尔·佩尼是塞皮克项目的协调员。塞皮克项目是民众为对抗泛澳公司（PanAust）弗里达河矿业项目（Frieda River Project）发起的一个组织。泛澳公司是一家位于澳大利亚的中国国有企业。弗里达河矿业项目已申请开采许可。该项目拟在弗里达河地区进行矿业开发，碾碎的尾渣将倒入塞皮克河。

企业责任资源中心：请问怎么称呼？作为一名企业与人权活动家，你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塞皮克河地区保护人权的活动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叫伊曼纽尔·佩尼，大家叫我Manu。我为塞皮克河地区和韦瓦克（Wewak）的地方领袖提供支持——抵制开采运动背后的声音。

企业责任资源中心：你是否能解释一下你在企业与人权领域涉及弗里达河矿业项目的工作？

在澳大利亚注册的泛澳公司是中国公司，负责开发塞皮克河铜金矿项目。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没有人通知我们相关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实情。我们读环境影响报告（EIS）有些困难，技术性太强，但它对塞皮克河地区人民的权利有重大的影响。他们怎么能说我们作出了知情同意呢？他们不能。

我们才知道环境影响报告书没有写他们把含有砷的废料倒进河里。现在大家知道了，都很害怕。人们想起10年前在马当省（Madang）开采镍矿的中国MSG公司。当时沿河的社区都联合起来反对开采项目，但项目还是启动了。今年，深海床废物处理装置出现了泄漏，污染物被排入大海。省政府在10月份请了一家瑞士公司做独立检测；这家公司说，水体污染很严重，人们不能吃海里的任何东西。已经有一个人因为吃了被污染的鱼而死亡。

事件发生后，巴布亚新几内亚环境保护局（PNG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的科学家也做了检测，说没有污染。在我们看来，中央机关不可信。没有人站出来维护巴布亚新几内亚沿岸居民的权益。事实很明显，我们不能相信我们的政府，人们对它很愤怒，因为它滥用法律。

企业责任资源中心：为什么当地社区关注塞皮克河地区的开采活动？

首先，我们关注巴布亚新几内亚和全世界的矿业活动。根据我们收集的信息，没有采矿活动是完全安全的，就是这样。考虑到我们所处的位置更是如此。塞皮克河矿区位于环太平洋火山带的第一区和第二区。该地区极不稳定，每天都有地壳运动。你不可能在环太平洋火山带的第一区和第二区安全地建一个矿区。

第二，该地区不稳定的土地也是一个问题。它不能起支撑作用，可他们却计划在上面修一个大坝，地底下还是环太平洋火山带。该地区的降水量也很大。人们担心泛澳公司会修建一个质量很差的大坝，大坝崩溃后会洪水泛滥。我们认为，他们会偷工减料。

很多矿业公司许诺会为当地人修建道路、学校、桥梁和其他基础设施。我们过去懂得不多，只会说，“太好了。” 社区现在会说，等一下，那不是你的责任。你需要向政府交税，政府会为我们修建学校、道路和医院。承诺那些东西带有欺骗性，是一种贿赂。他们知道人们需要那些东西，就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

另一个问题是在奥克特迪（Ok Tedi）进行开采的合法性问题。澳大利亚的必和必拓公司（BHP）破坏了该地区。我们不认为，奥克特迪仅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矿难，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矿难之一。最糟糕的是，30年后，所有的重金属已经通过食物链转移到人身上，一些人已经出现了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如果这就是采矿行业对我们的影响，我们为什么要让悲剧再发生一次？我们不反对发展，但他们的发展方式会让我们灭绝。

企业责任资源中心：请谈谈你或当地社区参与的泛澳公司开展的公共磋商程序和实施的尽职调查。

磋商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公司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对我们讲话，好像我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假装听听取了我们关注和担忧，然后告诉我们，他们打算做什么。我们觉得，这种磋商只是走了个形式。

环境影响报告的前言是我们为什么有顾虑的一个例子。前言写道：任何审核本报告的一方应自行实施风险评估，不应依靠本报告书对风险的确认或概述……在某些情况下，弗里达河有限公司选用了第三方机构的数据和建议……除非特别说明，信息来源未经独立审核，本报告表达的观点有一定推测性和局限性，仅表述当前的理解和观点。本报告书不对信息的来源、有效性、准确性、完整性、认可性或可靠性作任何陈诉或保证。弗里达河有限公司如发现本报告的预测存在不准确或遗漏，或对预测进行更新，公司无义务就此通知任何人。

前言这样写，何必要出报告呢？它是一份报告，但没有任何意思。他们不想在法律方面受到挑战。很多人没有法律意识，对这些表述并不在意。上法庭时，报告书就是公司方面的辩护证据。这挺可怕的。

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你把它们连在一起，就不会说这是知情同意了。更可恶的是，当他们做完这些，泛澳公司就宣布，他们已经与社区进行了磋商，并征得了社区的同意。我们已经提醒了他们，磋商和赞成完全不一样，特别是他们的做法缺乏透明度。

企业责任资源中心：在工作中，你遇到了哪些挑战？怎么克服的？取得了哪些进展？有哪些因素妨碍你实现目标？

从2016年到今年的10月15日，我受到了四次死亡威胁。2010年，有人在公共场合向我开了两枪，那里距离警察局也就100米。我还在恢复当中。暴力威胁总是存在。

现在，很难找到真正关心这个领域和想从事这个领域工作的人。你可以24小时工作，但其他人需要照顾家庭和社区，还要赚钱谋生。虽然不断受到暴力威胁，塞皮克项目还是有一些很棒的实习生，因为塞皮克河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塞皮克项目很幸运能有这样的实习生。他们在极端的环境下工作，他们也受到了暴力威胁。

我们收集了塞皮克河上游居民的签名，有6000多个。这项活动使我们能够代表当地民众的意见。在2016年以前，在我们的组织成长起来之前，对矿业活动没有公开的抵制。报告和研究都没有记录我们，我们的需求和利益没有得到关注。我们的问题和关注是什么？有谁知道？我们最失望的是，公司知道人们已经说了“不”，他们为什么没有停下来？“不”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你最近去了澳大利亚，和公司进行了接洽。想请你谈谈此行的成果。

我见到了泛澳公司的官员，我说，“不”的意思你们不明白吗？我不只是说“不”，当我说“不”时，我代表每个人。我今天说“不”，塞皮克河地区的人们也是不断地说“不”。我问泛澳公司的人，你们的底线在哪，社区是坚决不同意。没人有答案。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看不出这是侵犯人权，但他们又不肯停下来。

就沿着塞皮克河沿岸进行的开采项目而言，你想取得哪些积极的目标？

塞皮克项目的实习生一边继续提升民众的意识，一边收集请愿签名。我认为项目最大的成绩是吸引了莫尔兹比港（Port Moresby）的科学家、专业人士和发展专家的关注，他们更能影响态度和政策。他们成立了一个小组，正在起草立场文件。我们的立场是，我们不会再参与磋商，除非公司修改开采计划。

我们的新任务是基于明示和未明示的期望、共同的义务和分享财物时的互惠原则，支持民众恢复文化传统，以此赋权当地社区。我们寻求运用不同的文化策略来拒绝矿业项目，继续保护我们的河流。

在你看来，要想让泛澳公司成功地解决塞皮克河地区的人权和环境问题，还需要什么？

塞皮克河地区的人们不能向泛澳公司妥协。人们不能对泛澳公司的计划放任不管。泛澳公司需要听取民众的意见。如果不听取当地的人意见，这个矿会毁了塞皮克河和我们的生活。

这篇访谈的读者能做些什么？国际社会如何提供帮助？

澳大利亚人可以向政府施压，提出一些问题，如为什么中国的国有企业能在澳洲证券交易所（ASX）上市？为什么在澳大利亚的泛澳公司能去破坏塞皮克河的环境？泛澳公司在澳大利亚运营，会被视为一家澳大利亚公司。这对澳大利亚的声誉和品牌有什么影响？难道“澳大利亚制造”就是破坏我们的河流和生活吗？

你对太平洋地区工商企业与人权领域的倡导者有什么想说的，比如，变革的契机是什么？

太平洋、我们的海洋、海洋底部、剩余的雨林和生态系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资源争夺地。我想对太平洋地区的人们说，我们要团结起来，对抗这股疯潮。我们要统一意见和行动，这不只是为了应对我们在当地面临的问题，也是为了应对整个太平洋地区面临的问题，更是为了我们这个太平洋大家庭。